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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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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鞭子帶起的風聲與男人的慘叫聲,咒罵聲糾纏在一起,似要鉆進人心。

司馬瑜與溫友昌立在帳外,嘖嘖嘆息:“我這位堂兄真是作孽啊……”竟然惹著了這位煞神。況且得知柳明月身上舊傷層疊,竟然是司馬恪的傑作,司馬瑜也心生不平,這才有代薛寒雲向湘王討要司馬恪之舉。

溫友昌對於當年薛寒雲經歷過的“喪妻”之事,也是聽司馬瑜談起,如今仍覺驚心動魄,又知柳明月流落在外,必定受盡苦楚,如今司馬恪落到了薛寒雲手中,也算一報還一報。

帳內,司馬恪起先還有力氣辯解求饒咒罵,到了最後聲音漸次低迷了下去……

良久,帳內只聞鞭子揮動,以及擊打在**上的聲音……直到連鞭子聲也停止了……

帳外的司馬瑜與溫友昌皆只側耳靜聽,也不知道薛寒雲有無將司馬恪打死。

只等到許久之後,帳內終於悄無聲息。司馬瑜去掀帳簾,才伸出手,便有人從裏面沖了出來,薛寒雲寒著一張臉從裏面虎步而出。

照理說,報了仇,他應該高興才是。這人倒奇怪的很,打人的時候一臉笑意,打完了反倒好似身上背了深仇大恨一般神情凝重。

“不要用藥,但也別讓他死了!”

出得帳來,扔下這句話,薛寒雲大步而去,只留司馬瑜與溫友昌大眼瞪小眼。

“他這是……心軟了?”

司馬瑜搖頭否定:“我瞧著倒像養著別讓死了,好讓他下回再打……”

兩人相偕進了帥帳,但見得帳內司馬恪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當初司馬瑜為質子之時,在京中與各藩王世子也曾相處過一段日子,但皇家親情淡薄,更何況這些堂兄弟們事實上乃是競爭對手,不把對方置於死地已算仁慈,哪裏還會同情對方的處境?

司馬瑜俯身下去,輕探了下司馬恪的鼻息,果然薛寒雲出手極有分寸,他雖氣息微弱,但一時半會恐死不了。

不論司馬瑜與溫友昌如何猜測薛寒雲的舉動,此刻薛寒雲卻在十月的寒風之中縱馬飛馳。

看到司馬恪,他便想起了小丫頭背上那些重疊猙獰的傷口,一時恨不得將司馬恪撕成碎片,心中怒氣洶湧,手中鞭鞭用盡全力,仍覺心頭恨意濤天……

葫蘆村裏,柳明月生產完才五日,正倚在被垛之上奶孩子,待得小肉團子吃飽了,打著嗝睡著了,她才輕輕將他放在床上,蓋好了小被子。

孩子的小被子小衣服都是她提前做好的,離開山寨的時候帶了過來,縱如此,金鈴與她娘還是給孩子又做了不少小衣服小被子,他一個才出生沒幾日的小肉團,光是衣服被子就有好多。

這孩子生來愛鬧騰,嗓門震天,中氣十足,稍一惱火便大哭不止,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臉兒憋的通紅,令得初為人母的柳明月手忙腳亂,一時檢查小屁股下面可是濕了,一時又猜他可是餓了,或者哪裏疼了……

他雖不會說話,但格外的難侍候。也虧得金鈴,每夜陪著她睡,孩子餓了哭了,她先自起床點燈。月子裏一日五頓,都是金鈴她娘親自做了,端到房裏來,遞到柳明月手中的。

柳明月如今在民間生活許久,再不是曾經高高在上的相府閨中嬌小姐,對於金鈴母女倆的悉心照顧,除了感激便是感激。因此金鈴娘每每看著她吃完了,再逗一會小肉團,回到廚下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

“柳小姐居然誇阿娘的飯做的好吃……”相府的小姐,什麽東西沒見過?對她家中的粗茶淡飯竟然也不住誇讚,還一再誠摯相謝。

金鈴是跟著柳明月在白瓦關呆過的丫環,見識過這位嬌小姐當年如何幫助白瓦關那些婦孺的,心中對她極為敬重。不是每一位貴夫人都能打破世俗的眼光,不怕有**份,願意無私的幫助她人。至少柳明月是極為難得的。

“阿娘你不知道,小姐她人是頂頂好的。”

“我如何不知?瞧著她那樣大家的姑娘,住咱們這裏,既不嫌委屈,也不嫌簡陋,對我與你阿爹都無一點點視之意,自然是頂頂好的姑娘了。”又笑,當作奇聞一樣講給金鈴聽:“還有那位相爺,這些日子竟然與你阿爹也聊了許多。我素常以為,當相爺的就是早晨坐著大轎子去宮裏見皇上,晚上坐著大轎子回來,桌上堆滿了山珍海味,吃不完就全倒了,家中娶了十七八房小妾,都是長的特別好看的女子。官威極重,老百姓見了遠遠就要避開,哪知道這位柳相爺,瞧著倒似個教書生先般……”

柳厚身著粗布長衫,每日清晨與金鈴阿爹行走在田間地頭,兩名身份地位完全不同的老爺子也會聊一些尋常小事。金鈴阿爹每有疑惑,必向他請教,結果才發現,這位相爺不但治理國家名聲在外,生活之中更是博學多才,凡事經他講上一講,金鈴阿爹便有豁然開朗之感……

且柳厚如今須發皆白,笑容慈祥,倒真似個鄉間尋常的教書老先生一般。

他正與金鈴阿爹在田間行走,忽聽得馬蹄聲遠遠而來,身後跟著的一名漢子立時神情戒備,及止那疾馳而來的馬兒到得近前,那漢子始松懈了下來。

原來是薛寒雲到了。

那漢子許久不見薛寒雲,忙忙迎了上去,喜孜孜前去稟報:“將軍,夫人生了個小公子!”

薛寒雲遠遠便瞧見了柳厚,此刻翻身下馬,先時那一路奔馳,面上帶霜已然融化,一掌拍在那漢子肩上:“你們保護夫人有功,回頭本將軍會包個大大的紅包犒勞你們!”又向柳厚見禮,連連致歉:“月兒生產之時我又不在身邊,多累阿爹操心了!”目中卻似要綻出光來。

柳厚當初聽離小溫氏懷孕,心中不知道有多激動,如何不理解初為人父者的喜悅之情?連連催他:“月兒盼了你這些日子,孩子都還沒有起名字,你還不趕快回去給孩子起個名字?”

“起名字這事,就由阿爹來。我去看看月兒……”說著翻身上馬,風一般去了。

金鈴阿爹見得他這般歡喜的不知要如何的模樣兒,也憨憨的笑了起來。

一路之上,薛寒雲原本想了很多,哪知道得了孩子已經平安降生的消息,頓時千般愁緒萬般恨意都隨風而去了。馬兒到得金鈴娘家門前,他翻身下馬,門內又迎出來個漢子,正是他原來安排在這裏保護柳家父女的,見得她也是連連恭喜。

薛寒雲將馬韁丟了給他,立時便往進奔去,只覺腔子裏一顆心都要飛了起來。到得柳明月住的屋子門口,見得門簾上系著個紅布條,倒又躊躇起來,不知道能進不能進。

恰金鈴阿娘從廚下出來,見到薛寒雲也是很高興,見得他在房門前轉圈一般,忙叫他:“薛將軍,你這才從外面遠道而來,風塵仆仆,身上又帶著寒氣,不適合進月房。不如先到廳裏去坐一回,洗把臉,再喝幾口熱湯,再進房去?”

本地人的講究,遠道而來的人不能進月房,須得在別的房裏坐會子。

薛寒雲到底不敢跟這位眼前瞧著似乎對此事非常有研究的老婦人較勁,哪怕心中急的貓抓一般,也只得捺著性子進了廳裏,又有金鈴端了熱水與布巾子過來,他洗了臉,在廳裏站著喝了碗老婦人端來的熱湯,搓了搓手,感覺這一路疾馳而來的寒氣已經散盡,這才小心翼翼的,幾乎帶點兒討好的問她,“大娘,這會兒……可能進月房了?”

金鈴阿娘見得這英武的年輕將軍這般舉止,不禁笑了起來:“快去吧,進去的時候小心些,別驚動了小公子,他哭起來可一時半會歇不下來……”

薛寒雲聽得兒子竟然是這麽個性子,一時更添歡喜,仿佛還沒見著那小人兒,倒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準備聽他一聲嘹亮的哭聲……

他輕手輕腳掀了棉門簾進去,只覺室內溫暖如春,離床遠遠的燃著倆火盆,悄沒聲兒到得床前,床帳半掩,床上躺著娘倆,睡的正香。

大的面色帶了幾分憔悴蒼白,但不掩麗色,小的卻是小小一團,五官皺在一起還未長開,皮膚紅通通皺巴巴,頭發倒是極黑,小眼睛閉著,呼吸恬然,這一方小小天地裏,娘倆個好夢正酣。

薛寒雲一時裏看住了,不知為何,眼眶倒有了幾分濕意,只覺這一大一小早已牽動了他的心神,哪怕在外幾多算計籌謀,現實世界幾多殘酷,心底裏這方世界卻安寧祥和。

他想起久未回去的白瓦關,也許,待得天下大定之後,他可以帶著妻兒回白瓦關祭奠亡父亡母。哪怕……不知他們葬在哪裏,只要回到了白瓦關,相信他們泉下亦知。

快到得午時,金鈴阿娘端著棗子小米粥悄悄進了來,見得那位年輕的將軍坐在床前,腰桿筆挺,滿目柔情盯著床上安睡的娘倆,不覺抿嘴一笑,輕步過去,將碗放在床頭,拍了下柳明月肩頭。

床上的人很快便醒了來,雙目溜圓,聲音卻壓的極低:“小家夥醒了?”低頭去瞧身的小人兒,見得他還皺著小眉頭,兀自睡的香甜,這才如釋重負,長出了一口氣。

薛寒雲見得她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啞然失笑——不過是個小人兒,哪有這麽可怕?

不過半刻鐘後,薛寒雲總算見識了自家兒子的哭功。

柳明月醒了來,見得薛寒雲竟然來了,數月未見,又經歷過生產之時的巨痛,再見到薛寒雲,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委屈之感。哪怕明知他有事走不開,卻也覺得委屈,因此便沒給他好眼色,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回來啊?”

薛寒雲心中本來便深懷歉疚之意,又才將司馬恪弄到手狠打了一頓,想到她一個人流落在外,吃過無數苦頭,被她一瞪,心中亦是柔情蕩漾,接過金鈴阿娘端著的碗,做小伏低:“月兒辛苦了!為夫來晚了,這便餵你喝粥。”

柳明月心中既酸又甜,還覺不解恨,只覺生孩子便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當時疼到要緊處,也不是沒有不好的想頭,又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手折了,哪裏用得著你餵?!”

夫妻許久不見,本應撲進他懷裏訴說衷腸,再或者將生孩子之時的兇險疼痛講上一講,偏金鈴阿娘在旁邊,柳明月又講不出口,說出口的話便似賭氣一般。

薛寒雲對小妻子太過了解,此刻疼她都來不及,又哪裏會生她的氣?笑容愈發燦爛:“都是為夫的不是,讓月兒擔心了!讓月兒受苦了!”舀了一勺粥來放到嘴邊吹了吹,才餵了過去。

柳明月見得自己無論如何使小性子,自家這一位都毫無怨言,不但毫無怨言,還笑的比往常燦爛了十倍不止,那笑容甚至帶著幾分難得的傻氣——這是在薛寒雲面上從來不曾有過的。

他自進了相國府,便是一個笑容極少的小小少年。後來哪怕偶爾有笑容,那笑容也淡的幾乎無跡可尋。二人成親之後,他的笑容便漸漸多了起來,但無論如何,都不及此刻這般甜蜜,仿佛滿滿的喜悅都要由心內滿溢了出來,瞧著她的目光滾燙的幾乎要將她融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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